祖先的創傷是如何傳播並影響我們的？
文: 瓦萊麗·雷因
01
無形的內在監獄並非是在我們一生中逐漸建造出來的，實際上，我們出生時就已經身處其中了。而建造這座監獄的第一層創傷，很可能早已通過DNA傳給了我們。
表觀遺傳學這門新科學向我們展示了基因表達所受的影響：基因表達會因環境變化和生活經歷的影響而發生改變，而且這些改變是可以遺傳的。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創傷適應能夠作為生存指南的一部分，通過基因世代相傳。
一份針對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軍人的研究綜述表明，創傷經歷導致了可以遺傳給後代的表觀遺傳變化。另一項研究發現，在盧旺達圖西族遭遇種族大屠殺期間懷孕的婦女的孩子遺傳了創傷誘導的表觀遺傳變化。還有其他研究發現，大屠殺倖存者的子女遺傳了與父母當年所經歷的應激反應相關的特徵。
一項在老鼠身上進行的更有趣的實驗發現，老鼠的後代可能會遺傳祖先受到的創傷。不過，創傷並非來自種族滅絕或戰爭，而是來自輕微的電擊以及與之相伴的櫻花香氣。
研究人員將櫻花的香氣吹進老鼠的籠子裡，同時輕微電擊老鼠的腳部，使得老鼠對這種氣味產生了應激反應。之後，老鼠進行繁殖，並在不接觸櫻花香氣的情況下飼養後代。
觀察發現，在老鼠後代的腦部和鼻部中，專門用於檢測櫻花香氣的神經元數量變多了。老鼠後代在接觸到這種氣味時，會變得焦慮和恐懼。老鼠再次繁殖後，櫻花的香氣在受創傷的老鼠的孫輩身上引發了同樣的焦慮和恐懼反應。神經科學家們發現，表觀遺傳標記使創傷經歷得以在幾代老鼠之間傳遞，同時也能根據創傷適應來塑造它們的行為。
02
父權應激障礙就是女性對櫻花香氣的恐懼。在經歷了無數代的壓迫創傷後，我們被教導要害怕的櫻花香氣是“展示我們的力量”，即不加掩飾地展示自己、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才華和性感、感知並追逐自己的欲望。
女性的力量向來都被視為一種應受懲罰的罪行。在父權制社會中，女人若是引人注目總是不安全的。在過去，因為展示力量而被視為罪犯的女性曾被燒死、溺死和斬首。而現在，儘管女性可能不會因展示自身的力量而遭受直接的迫害，但我們畢竟來自我們的女性祖先，而她們所經歷的創傷在我們身上產生了條件反射：不要去觸碰櫻花，因為這要麼是危險的，要麼是無法實現的。
父權制曾通過立法和社會規範控制女性的身體、發言權和收入，而這些壓迫並非都是古老的歷史。就拿美國來說，在1988年的《婦女商業所有權法》出臺之前，女性在沒有男性親屬簽名的情況下是無法申請商業貸款的。許多女性權益，比如投票、受教育、就業機會、節育、墮胎、離婚、免受婚內強姦以及職場性騷擾的傷害等，都是在過去的100年內才確立的，其中大多數變革甚至發生在距今更近的時期。
近兩三代人以來，社會逐漸朝性別平等的方向發生轉變。如果人類與自己的父母和祖父母的聯結至少像老鼠一樣緊密，那麼我們就能理解櫻花的香氣（機會）給女性帶來的壓力。
創傷傳遞有多種機制，除了我們在老鼠身上所看到的表觀遺傳機制，人類還有講故事、家庭和文化編碼等機制。與那些經歷過短暫創傷的老鼠朋友不同的是，世世代代的女性持續承受著創傷。在當今社會，女性權益仍然面臨著來自父權制現狀的強大阻力。
這種創傷並不會隨著外部環境的變化而消失。對於那些從未經歷過電擊的老鼠來說，櫻花的香氣同樣會引發痛苦。為了保護我們，DNA中的生存指令告訴我們必須做什麼以及不該做什麼。每一條這樣的生存指令都源於一層創傷，它深刻地影響了我們的潛意識，讓我們對可能性的認知變得更加狹隘，使我們無形的內在監獄變得更加狹小。
03
祖先的創傷並非源自在個體生活中發生的事件，但我們卻繼承了它，並將其傳遞給後代——直到我們徹底治癒它為止。這種創傷雖然不是我們個人所“擁有”的，但卻形塑了我們每個人在當今世界的表現。只有當我們治癒它時，才能真正終結創傷傳遞的迴圈。這不僅解放了自己，也解放了未來的幾代人。
我們的潛意識已經基於祖先的創傷進行了編碼，以保護我們不要過於成功、過於強大、過於富有或過於快樂。我們的潛意識已經沿著這些方向刻下了生存指令。我們必須乖乖地聽話，少言寡語。為了被他人接納，我們必須具有吸引力，但又不能太有吸引力，否則就可能被人輕視。
我們不能爭取升職機會，否則就可能被排擠。我們不能太聰明，否則男人可能就不會對我們感興趣。我們也不能太性感，否則就可能遭受性侵。我們甚至不能太引人注目，否則就可能面臨被迫害的危險。
從意識層面來說，你可能不相信以上任何一條來自父權制的戒律。但實際上，我們的潛意識在操控一切。神經科學家們發現，幾乎所有的決策都是人們在潛意識中做出的，意識只是提供了一些合理化的解釋而已。我們的潛意識植根于生存，它依照生存指令來運作。無論何時何地，生存都比活得精彩更為重要，因此，潛意識總是贏家。
以上只是一個非常簡短的科學總結，揭穿了那些有害的自助論調。那些論調售出了許多“自我提升”的倉鼠轉輪，讓很多人相信她們“阻礙了自己”。事實上，我們並沒有阻礙自己。一代又一代，我們被教導要害怕櫻花的香氣。
一旦瞭解這些資訊和指令是如何產生、傳播並影響我們的，我們就能夠創造相應的療愈條件來解決代際創傷。隨著創傷被解決，潛意識就可以用來支援我們的夢想，而不是以保障安全之名行破壞夢想之實。
節選自瓦萊麗·雷因博士所著《父權制應激障礙：女性最根深蒂固的創傷療愈指南》。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