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何維繫痛苦
作者:阿迪亞香提
最近,有位極度絕望的女士前來找我。我問她:「這份絕望和妳在一起多久了?」
她說:「幾乎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有了。」
我問她:「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當它變成妳經驗中一個強烈而深刻的部分時,你幾歲呢?」
於是,她告訴我一個故事,說她躺在床上哭著喊媽媽的時候,她媽媽從來沒有過來。她會一直哭、一直哭,而媽媽還是沒有來。她告訴我,當時她大約六歲,她躺在那裡,開始覺得自己被遺棄了。這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很常見。當我們年紀很小,而且體驗到焦慮、痛苦、傷心或純然的困惑時,我們自然會大哭。而經常,我們的情感需求若沒有獲得滿足,就會對生命做出某種結論。我們會不知不覺地在腦子裡編織一些小故事,故事或許像這樣:「我媽媽討厭我。她不關心我。我從來沒有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當然,一如所有的故事,它們有時候會顯得非常真實。當我和這位女士交談時,她的故事正是她被遺棄了、她從來沒有從母親身上獲得自己需要的東西。
因此,我鼓勵她說出全部的故事,她說完之後,我說:「OK,現在,既然妳已經說完故事了,已經與痛苦的聲音接觸了,我們要利用那個痛苦的聲音來讓妳自由。」接著,我請她回顧,然後對她從這事件得出的第一個結論提出質疑,亦即「當我最需要我母親的時候,我被遺棄了」這個結論。我要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個故事。我說:「在這一刻,告訴妳自己這個故事,然後看看妳有什麼感覺。」
她對自己說了這個故事:「我在最需要母親的時候被遺棄了。」
我說:「妳的內在出現了什麼變化?妳對自己說這個故事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絕望與悲傷,」她說。
因此,我們又從頭做了一遍。「現在,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這個故事,重複個幾次,」我說。我這麼做是為了讓她的身體和頭腦連結到一個事實,也就是她頭腦裡的這個結論在維繫著這種非常強烈的經驗。
她將故事再次說了幾遍之後,我問了她一個令她感到意外的問題,我說:「這個發生過的故事確實是真的嗎?妳的結論真的完全正確嗎?」
她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是:「是的!我被拋棄了,我當時需要媽媽,而我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我要的東西!」
我再次問她:「當妳說這個故事,然後相信它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
她說:「嗯,我會再度感到絕望,再度覺得被拋棄。我會感受到這份強烈的、非常強烈的悲傷。」
我說:「嗯,好。記住那個事件,」因為我們不想否認發生過的事,我們不想試圖假裝那件事沒發生過。然後我說:「現在,我要妳看看自己是否能記起那個事件,但是這一刻,不要告訴自己任何關於它的故事。不要對妳的母親,或人生,或遺棄等任何事情下結論。只要默默體驗它就好。」
我可以看見,當她閉上眼睛時,她想起了事情發生的經過。她在頭腦裡回憶了那段記憶,我可以從她的表情和身體語言裡看出來。然後,她睜開眼睛說:「當我想起事情發生的經過,而不告訴自己任何故事、不下任何結論、不怪罪人或告訴自己沒有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時,我其實感覺好多了。但你知道嗎?我的故事好像很真實!我的需要沒有獲得滿足!這確實讓我感到悲傷!我從那時起就感受到這份深切的痛苦!」
我再度問她:「只要體驗這同樣的回憶,但是保留妳的故事,忍住不讓妳的頭腦下結論,也不要因為自己製造了那些結論而批評自己,只要看看自己是否能體驗那個故事而不做結論。」於是,她再度閉起眼睛,想像事情發生的經過,然後睜開了雙眼。我說:「在妳針對那次經驗告訴自己一個故事之前,現在的經驗是什麼?」
她說:「你知道嗎,現在它就只是一個經驗而已,就只是一件發生過的事,但它並沒有在我內心觸發出任何感覺。」
就在那一刻,她開始領悟到她的頭腦和身體之間的連結、她的情緒生活和思考生活之間的連結。她開始能夠看見,思想和感覺如何聯手製造出痛苦,她識破了痛苦如何運作的這一整個現象。幾乎毫無例外地,這種與我們相伴多年、甚或一輩子與我們為伍的深層痛苦,是被我們當初所做的無意識結論牢牢釘住了。這些下結論的時刻可能發生在自己非常年幼的時候,或者當我們生病、失業,或者與情人分手的時候,或者任何我們經歷到深刻悲傷、哀愁或憤怒的時候。若你能將那些時刻的經驗與頭腦所下的結論分開,你便能品嘗到真正的自由。你的內在將會打開一個空間,讓情緒釋放,好讓它不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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