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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台灣卡內基總座,走出獨子癌逝傷痛––七歲天使給我的人生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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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 商業周刊第1290期/文

 
如果上帝要給你一個完美禮物,但七年半以後收回,你要不要?


一個問題,讓人省思,這也是個獨子殤逝的感人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台灣卡內基總經理黑立言,和他血癌過世的獨子黑筠瀚(Luke)。黑立言與太太朱媛猶豫了整整半年,最後點頭,願意接受採訪,坦露這段艱辛的歷程,因為他們深刻感受到這一場試煉帶來的蛻變。Luke雖然離世,但上帝藉著Luke給了他們另一些禮 物,黑立言想告訴大家,「死亡沒有那麼可怕,不要被死亡綑綁。」在Luke過世之後的一個父親節,他把這個父與子的故事送給《商業周刊》讀者。

 

二○一一年十一月三十日,卡內基訓練一百週年慶,全球代表兩千多人齊聚一堂參與盛會。為了強化競爭力,公司執行長一再強調業績與報酬結合的重要性,希望各分區代理機構都能徹底實施「佣金制」。然而,一場不按牌理出牌的演出,卻意外挑戰了業績掛帥的主調。


那是台灣卡內基創辦人黑幼龍長子黑立言的脫稿演出。他和父親黑幼龍頂著十九年來蟬聯全球卡內基分區業績第一名的光環,受邀向全球代表分享他們的經驗。誰知, 演講後半段,黑立言卻以短短三分鐘不到的一席話,吐槽卡內基全球執行長,以互助與忠誠為主軸,挑戰佣金至上,讓會場氣氛丕變:「卡內基是人的事業,員工就是最寶貴的資產。為什麼我們的員工願意長時間留下來打拚?因為我們讓他們在不確定年代裡擁有安全感,在關鍵時刻支持他們。」


「去年,有兩位同事的先生罹患癌症,我們提供兩個月全薪假,讓她們不必牽掛業績。這不是單向道。事實上,同事們也以同樣的忠誠對待我們。我的兒子,Luke,二○○九年底得了 血癌,其後一整年,我和太太幾乎無法工作。然而,同事甘願為我們分憂,在他們加倍努力下,二○一○年,台灣卡內基成立二十三年來,業績首次突破一千萬美 元!我相信,只要我們互相扶持,依著自己的原則和價值而活,上帝必定讓美好事物充滿周圍……。」在黑立言哽咽難言中,全球代表紛紛起立,掌聲久久不歇,這 一番話的效應至今還在全球卡內基中發酵,促使他們重新思想原本的核心價值。當眾向CEO「嗆聲」、挑戰總公司制度、拒絕凡事以錢衡量,「以前的我,是絕對 不會這樣做的!」半年後,黑立言接受採訪時,望著遠方的陽光說道。

 

噩耗


「我的孩子不可能得這種病!」


黑立言乍聞六歲兒子得了血癌,忍不住痛哭失聲。


更能承擔,這是所有人對黑立言的評語;而承擔的勇氣,卻是來自於一

個勇敢的靈魂給他的禮物。這個勇敢的靈魂,就是他因血癌離世的兒子,黑家長孫Luke。故事,要從二○○九年的耶誕夜說起。Luke頸部腫起已三週、看過好幾位醫師,就在那個耶誕夜被確診為「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並在異常白血球數飆高到四十九 萬(正常為四千到一萬一千)時,進入台大醫院加護病房緊急注射類固醇。

「我的孩子不可能得這種病!」黑立言乍聞噩耗,想到孩子即將遭受的折磨,忍 不住痛哭失聲。其後八個月,Luke進行了多次化療。植入心臟、宛如一個大硬幣的人工血管卡在小小胸腔裡,每隔幾天就把足以灼傷人的劇毒藥物輸進全身,造 成嘔吐和倦怠;用來做預防性治療、以防中樞神經轉移的長長背針,從脊髓打入,一次療程六小時,孩子要在麻醉過後仍長時間保持不動;化療會讓血液「空掉」 (紅血球、白血球、血小板都被殺光),Luke須常輸血,才能防止貧血暈倒或是突發內出血;因為免疫力完全喪失,為預防感染,他還要強忍噁心,一次次將味 道苦臭難聞的「滅菌靈」含在口中,再吞進肚子裡。

就在住院八個月化療接近尾聲時,七歲生日剛過完,Luke開始左眼疼痛,檢查後發現癌細胞已由骨 髓侵犯中樞神經(大腦和脊椎),放射治療緊接著展開。放療一個月,剛回家度了一個快樂週末,又在骨髓發現癌細胞,再一次緊急入院,做毒性更強的化療。十一 月,Luke的眼痛和頭痛加劇……。十二月初,Luke雙眼全盲。抽出來的腦脊髓液裡,有五○%是癌細胞。血癌在七歲的Luke身上,宛如一首悲傷進行 曲。最痛的,是黑立言與妻子朱媛。對Luke的病,一開始大家滿懷希望。在醫學發達的今天,淋巴性白血病的五年存活率已破八成,即使Luke得的是比較難 纏的T細胞白血病,治癒率也在六成以上。 黑立言還擁有各種資源協助醫師來治療Luke:他的弟弟黑立國是美國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副院長,這家就是全球最初發展骨髓移植的醫院;國內尚未批准進口的 新藥,他能透過管道、以「人道救援」名義在三天內緊急到手;甚至女兒筠珍的骨髓都和弟弟完全符合,只待Luke病情緩解,就可進行移植……。

「握著一手好牌,我原以為……,」黑立言曾樂觀以為,只要熬過八個月化療,一切將回歸正常。然而,Luke的病情竟急轉直下,完全超乎理解。他發現,原來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再多的愛、財富和知識,在死亡面前,都算不得什麼,讓一生順遂的他,覺得徹底無力、無助。「人是這麼渺小。」這是他學到的第一堂 課。苦難讓人謙卑,Luke則讓爸爸學會,不管環境多麼惡劣,都可以把握當下,尋找自己的快樂。

愛裡沒有懼怕,愛既完全,就把懼怕除去。~(聖經)約翰一書4章


承擔

孩子若繼續治療,可能會癱瘓、失智,「也就是說,Luke就不會是原來的他了?」那一刻,他淚水決堤,「謝謝,我們不治療了!」

「整個治療過程中,Luke沒有沮喪,也沒有抱怨。」黑立言說。走進Luke的病房,第一眼不是感受死亡的氣息,而是看到桌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模型玩具。喜歡 玩樂高的Luke,即便在化療嘔吐的副作用下,依然把握每個空檔,一片一片拼出了五十多組模型。七歲生日當天,黑立言送他電影《星際大戰》「銀河帝國」的 邪惡基地「死星」,Luke高興極了,自己看說明書、依顏色形狀分類,不到一星期,就把將近四千片的死星拼完,連主治醫師看了都笑說,「要不要考慮辦一個樂高展?」

十二月初,Luke雙眼失明,他知道這是「壞細胞跑到眼睛裡,」也就不吵不鬧接受了。朱媛好幾次問他,「你怕不怕?」Luke都搖頭; 只有一次他問媽媽,「妳以後可不可以陪我去盲人學校?」媽媽問為什麼,「因為我沒有導盲犬啊。」一句話,讓朱媛心痛了好久。黑暗中,Luke仍不放棄探索 世界,黑立言買了一本《就是愛吃牛肉麵》,他邊聽,邊問,「什麼是『香醇濃郁』?什麼是『馥而不膩』?」然後慎重排定順序,一家家買來品嘗,一面吃,一面 要媽媽同步朗讀,然後露出滿足的笑容說,「哇,真是人生一大享受!」面對疾病,他不畏懼別人的眼光,甚至還有力量關懷別人。

「Luke有一個堅強 的靈魂!」黑立言記得,九月底放療告一段落,朱媛帶著Luke到離家不遠的公園去盪鞦韆,那天風很大,朱媛暗暗擔心,怕風吹落帽子,露出Luke的光頭, 會讓這個向來很酷、很帥的小男孩覺得自卑。果然,Luke的光頭惹來一個小男孩大聲訕笑,沒想到Luke停止擺盪,很認真、甚至帶點義正辭嚴的跟小男孩 說,「你不要這樣,我沒有頭髮,是因為我生病了,正在做治療!」小男孩聽不懂,還是狂笑,朱媛流淚牽著孩子「逃」開,Luke卻很坦然,一點也沒有難過的樣子。

Luke生病期間,甚至有一種大人難以理解的信心,他可以透過禱告與上帝面對面,很直接的表達想法,卻一點也沒有怨恨或懷疑。甚至,他的家 教老師吳思勳曾在病房聽到Luke稚嫩的祈禱聲:「上帝啊,請祢醫治所有的小孩子,不要讓他們像我這樣痛苦……。」兒子的勇敢,讓黑立言非常震撼。身為家 中老大,黑立言的個性一向謹慎、優柔,從國中時就被弟弟黑立國取了個「grandpa」(爺爺)的綽號,還常因為怕得罪人、怕做錯決定而苦惱不已。面對工 作,他也曾經像一杯溫開水一般,不冷不熱,二○○四年接棒黑幼龍,擔任卡內基的領導者,面對別人問他打算開創什麼不一樣的格局,「被問到快起肖(發 瘋),」他說。他內心不篤定,雖有想法卻不夠積極,又不太甘願於父親的影子下蕭規曹隨。

所有人對黑立言的形容,都是:「他是一個非常 Nice(好)的人。」但也有人這麼形容過去的他:「做為一個領導者,不是很有果決與承擔。」或許這是所謂的「老大情結」,因為身為家中老大,背負了許多 期望,怕讓別人失望,反而綁手綁腳,失去勇敢的心。眼睛已經看不見,身處疾病黑暗之中的Luke,卻把那勇敢的靈魂帶給他的父親——原來,人可以直接面對 最困難的環境,還可以活得堅定而自在。從兒子承受的勇氣,讓黑立言勇於做了一個最困難的決定,最殘酷的抉擇。

黑立言回憶,當檢查結果發現腦脊髓液 充滿了癌細胞,醫師依然建議,用高劑量放射線對腦部做持續性治療。但他問醫師,這樣做會有什麼結果?醫師說,不能保證治癒,任何環節都可能復發。「會不 會,不死不活出不了醫院?」他又勇敢再追問了一個許多父母不敢問的問題,醫生誠實的告訴他,即便治療有效,還是有可能在放射線造成的腦部傷害下,孩子可能 癱瘓,可能癲癇,也可能失智。「也就是說,Luke就不會是原來的他了?」他問。當醫師點頭,那一刻,他淚水決堤,但也在那一刻,做了一個決定: 「謝謝,我們不治療了!」現代醫學不論如何,只要有機會,都要搶救到最後一分鐘。黑立言這個決定讓醫療團隊震驚,而當他告訴在美國的弟弟黑立國時,電話那 頭,黑立國沉默良久,最後說,「你的決定是對的。」

 

後來,有醫護人員告訴他,從來沒見過父母為孩子放棄積極治療,因為孩子總被認為恢復能力強,不能隨便終 止治療,他這個決定,比放棄自己的治療,還要難上十倍不止。但黑立言不願意讓孩子接受無謂的折磨,「這是一個父親應該有的承擔。」而他相信,他做該做的, 上帝會負起其餘的責任。

這份承擔的勇氣,也展現在Luke離世的那一天。二○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中午,Luke靜靜離去時,黑家的病房卻充滿了 狂亂,母親朱媛無法承受巨大傷痛,不顧一切的跪在病床前,掙扎著進行復活禱告,拒絕醫護人員進入病房確認狀況。在一片紛亂中,黑立言為了保護摯愛的妻子, 讓她有一段時間可以抒發哀慟,轉移心境,避免陷入立即的崩潰,他不怕別人說他也瘋了,守在病房門口一個多小時,不讓醫護人員進入。「立言在這件事情上救了 我。」提及這段過往,如今已逐漸走出傷痛的朱媛任憑淚珠滑下臉頰,微笑著說。這一段血淚交織的過程,深深改變了黑立言,在最困難的時刻做出最重要的決定; 也讓他隨之而來,對人生與事業有全新領悟。

 

首先改變的,是另一段兒子與父親的關係——黑立言與黑幼龍。主動踏出「父子融冰」的第一步,就是黑立言 勇敢放下自己的另一個轉變。在外人看來,台灣卡內基是「二代接班」的好範例,在平順中業績屢創新高,然而,以前父子間總有一些若有似無的疙瘩,即使同一層 樓辦公,每天見面,到了中午卻各忙各的,幾乎從來不在一起吃飯。說到當初父子心結,黑幼龍坦承,「我還有一點不甘寂寞。」雖然早已退居董事長,但他閒不下 來,還是天天上班,處處介入。有些員工也就看準這一點,在兩個老闆之間穿梭,和總經理意見不合時,就去找董事長翻案,讓黑立言沒辦法樹立威信。


我們在一切患難中,祂就安慰我們,叫我們能用神所賜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樣患難的人。~(聖經)哥林多後書1章

……待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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