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在心裡丨文殊師利與維摩詰的對話
文:全息宇宙
相傳,維摩詰為毗耶離國的大乘居士,他稱病在家。佛派遣諸比丘、菩薩(文殊師利)來看望他。維摩詰借此機會與來問病的文殊師利等菩薩和比丘反復論說佛法。典故出處可參閱:維摩詰所說經-文殊師利問疾品。
1
“你的身體病了,但我想知道的是,你病了嗎?”
文殊師利一見到維摩詰開口便問。
“我的身體病了,但我一點也沒病。”維摩詰答到。
“哦,很好,很好”文殊師利說。
“但既然你的心一點問題也沒有,你的身體怎麼會病呢?”
維摩詰答到:“事實上,我的身體也沒有病,但眾人都說它病了,我也跟著說它病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文殊師利問。
維摩詰說:“被眾人稱為身體的這個事物,有一百萬條路要走,它本來沒有一個固定的形態。而它有可能發展的所有形態,對它來講都是正常的。但眾人不那樣認為。有的身體的形態發展,導致它健碩長存,有的身體的發展形態,導致它快速極滅。導致身體健碩長存的,是人們想要的,他們說這是身體正常的、應該的,他們稱這為健康,並視健康為好的;導致身體迅速極滅的,是人們不想要的,他們說那是不正常的、不應該的,他們稱這為疾病,並視為不好的。”
維摩詰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在本來沒有任何概念的清淨的身體上,人們關於身體疾病及健康的觀念就這樣被創造出來,並且久而久之他們看見了疾病現象,且顯得那越來越真實無疑,並無法逾越。”
“就這樣,人類掉進了一個叫‘病’的、無法出離的、四大天坑之一”,文殊師利接話到。
“是的,是這樣。”維摩詰說。
2
“那好吧,就假裝人們所說的疾病是真的,那麼你的病什麼時候好呢?”文殊師利問到。
“當人們關於身體有病——這個‘見病’好了,我的病也就好了。”維摩詰說。
“我的病根在人們的知見上,並非在我的身體上,因此當他們的見病好了,我的身病也就好了。這就像眼睛裡長了東西的人,看到他所看到的事物上有瑕斑,當他自己的眼睛好了,事物上的瑕斑也就沒了。”維摩詰進一步說到。
“哦,是這樣。”文殊師利說,“但當一般人生了病,你如何安撫他們呢?”
“我熄滅自己的心,把我的心移至到他們心上——我從他們的角度出發,從他們心的城堡、眼的瞭望台裡望去,如果他們要世間的治療,就給世間的治療;如果他們要覺悟出離生老病死假像,就給他們出世間的法教;如果他們什麼也不想要,那麼我也無所求。”維摩詰說。
“那麼,這如何顯出你的悲心呢?”文殊師利問到。
“我的悲心是,他人要什麼我就給什麼,我給他們想要的,而不是我想給的。”
“如果一個兒童,把毒藥當糖丸,他要你也給嗎?”文殊師利笑著問到。
“我當然不會給。”維摩詰也笑著回答到,“因為我這裡沒有毒藥,只有上甘妙味。我只能給我有的,不是嗎?”
文殊師利答:“是這樣,你太有意思了。”
文殊師利又問到:“要說世上有人生了重病,他們問你要覺悟,要出離生死、疾病和身體的纏縛,你該如何教育他呢?”
3
“眾人認為身體有病,當然得從身體出發了。身體如果疼痛,在給與止痛治療的同時,教給他們觀察身體、疼痛,以及心圍繞身體及痛苦生起的焦慮、恐懼、悲傷等種種覺受,還有來往與出沒於這些覺受的虛假精靈——念頭,最後教他們看見清淨的法,清涼而寂靜的世界。”
維摩詰接著說,“觀察身心世界,從外到內有四種存在:身體,及身體上的感受——酸麻脹疼癢,寒熱溫暖涼等都屬於身體,屬於外層;從觀察身體及身體上酸麻脹痛癢等感受,到觀察出喜怒哀樂悲驚恐等心理上的感受——這屬於介於外與內的中層,再進一步留下和過程,會有許多念頭出沒于這些心理感受之中,就像虛假的光波出沒在雲彩中,只是內層。穿過這內層,所有虛假的都會消失,你會看到法——那清淨的、不內不外、遍佈而是的真實存在。在抵達這裡之前,修一分有一分的解脫,修兩分有兩分的解脫,修三分有三分的解脫……到這裡是十分的解脫。”
“身、受、心、法。”文殊師利說,“你說的這不是世尊所教的小乘法教——四念處嗎?”
“是的。”維摩詰答到,“一切大乘行者都必須從小乘教法修起,就像參天大樹必須從地面長起一樣。大乘行者像飛鳥,但飛鳥也必須找一棵樹在上面建它的巢,飛鳥也不可能只在空中飛而不息落。”
“你說的太對了,佛陀所有的弟子都應從小乘修起,直到大乘、最上乘、無所乘。”文殊師利說。
4
“菩薩們修行必須重視對感受的了知。感受有身體上感受,有心理上的感受,修行者須對二者時時注意。感受在生命的存在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沒有身體上的感受,你不知道身體的存在,身體存在就像旁邊桌椅板凳無別;沒有心理上的感受——沒有心理上的感受障礙心,心就像晴朗的天空星星閃爍。”
維摩詰繼續說,“修行身受心法的人會注意到,在內在中,感受就像大地,想法就像天空——如果你密切的覺知感受,就像在大地上行走,踏實而安定;如果你不修感受,只修觀察想法,那就像在天空飛,會讓你雲裡霧裡上下翻騰不得安寧且找不到北。”
“是的,無數往昔修行,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文殊師利應到。
“我把不修感受,只活在自己想法中的人稱為天人;我把老老實實觀呼吸和修行感受的人,稱為行走在大地上人,活在地上的人。我把老老實實修行身受心法的人稱為長著翅膀的人,長著翅膀的人,如果他到天上飛也可以,如果他在地上走也可以,他是一個自由的人。如果由經修行,他見證了純淨的法,他置於純淨的法之中,我稱他為佛。佛陀就是那樣的人。”維摩詰說。
“修行身受心法當然好,可是身體生病的人卻不容易切入對它們的修行,病痛奪走了他們修行的能量。”文殊師利說到。
“不,文殊師利。”維摩詰說到,“能量沒有爭奪者,能量整體也不會增減虧損。身體病痛的人不容易好好修行身受心法,是因為於往昔無所修行中,他的心理虛妄的能量增加了,他真實安靜的力量轉化到那虛妄中去。”
“文殊師利,正因如此,所以我所說身體疼痛的人,要先給與止痛等身體的安撫再修行。我常也告誡弟子們說,要在身體平衡無病無癖時抓緊修行,以讓心安紮在真實平靜的力量裡,讓心理虛妄能量無法轉化和生起。”
5
“維摩詰長兄,今日你所得病,是屬於生理的,還是心理的?亦或者,是生理的多一點,還是心理的多一點?”文殊師利問到。
維摩詰答到:“我所得病,既不是生理的,也不是心理的,而是無所病。若說是病,是虛妄病,不是真實病。真實存在從不得病。”
“一切病在心,是心誤以為有病。病是一個純粹的概念。還原病的概念為概念的病,讓這匹紙馬不能再馱著你狂奔亂踏讓你擔驚受怕。”
“維摩兄,這聽起來有點像不切合實際的理論。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飽漢不知餓漢的饑,趙括打仗紙上談兵吧?讓你生一下病試試?且還是那種治不好的重病。”
“哈哈,文殊師利老弟,你忘了,我正在生病呢,醫生大人說是肺癌晚期。”維摩詰笑起來提醒文殊師利說。
“晚期個鬼,無早無晚。無人相,無我相,無病相,無壽者相,無生相,無死相——文殊師利老弟,這些詞咱可不是背著玩的,不證實它們,不活在其中,不和佛陀世尊白相知了一場麼。”維摩詰說。
“理解,理解。”文殊師利一邊回答,又一邊開玩笑的問,“老兄,你死後準備到哪裡去?”
“桌上的燈焰熄滅了到哪裡去?枝上的花朵掉落了到哪裡去?陶罐碎了到哪裡去?星辰毀滅到哪裡去?鍋裡的鹽化了到哪裡去?水上的泡泡破了到哪裡去?少婦姣美的容顏不見了到哪裡去?慈祥的老人臉上靜息的笑容到哪裡去?長大孩童的童年到哪裡去?蝴蝶墜枝到哪裡去?蜜蜂哼過的歌唱到哪裡去?抹在臉上佳人粉脂的香味到哪裡去?放在嘴巴裡美食的香甜到哪裡去?剛才說過的話到哪裡去?……這些宇宙間的萬物到哪了去,我就到哪裡去!”
維摩詰安詳而又調皮的回答到。這一對老夥伴相視再無語,而內心的歡笑像打翻的香水瓶裡的香水一樣,以不可見的方式向宇宙的深處飛去。
不,沒向宇宙的深處飛去,向你我的心裡飛來,我們接住了它,收藏了它,不是嗎?
我們還原一切虛假的,我們披露一切真實的,修行是一場踩著青青麥苗的兒童遊戲,我們玩得超級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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