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靈格談——您可以依賴愛
家庭就是生命,家庭會變成怎樣,生命就會變成怎樣。我們要做的,就是規劃好我們的生活,令自己發展得更好、更有方向。
問:從傳統心理治療的角度來看,討厭製造些什麼的確是合理的。但是同時有許多心理治療學校在發展,他們把自己當成醫治心靈傷口的護理院,只為人們提供一個可以療傷的空間。
答:你說得太遠了。我只是與家庭中受到不公平對待的人建立聯繫,帶他們回到系統中,其後的治療力量來自他們,而不是我。我會對付那些干擾治療的人,以及那些自以為是、破壞秩序、阻止治療的人,我所做的就是這麼多。我最多只能形容自己是家庭治療師,幫忙人們尋找他們應該要走的路。
問:你為什麼肯定系統有著秩序呢?
答:家庭系統的力量很大,聯繫性很強,足以影響系統內每一個人,無論這些人有什麼行動。這就是我的根據。
家庭賦予個人生命,帶來許多可能性,也帶來許多限制。唯有透過家庭,個人隸屬於某個種族、國家、文化,也連結到某種必須面對的命運。沒有任何事物比家庭的力量更大了。要是我不顧一切,干擾或忽略系統背後的動力,就會破壞了秩序。
所以,我接觸家庭時,總是帶著萬分尊敬,對父母尤其尊敬。父母是十分偉大的,我永遠不會和家庭中的父母對抗,也不會鼓勵任何人對其父母對抗,或要求他們離開父母。一個人怎可能離開父母呢?你和你的父母是連成一體的。
問:你說家庭是人與人之間最深層的聯繫,這也是所有經典心理治療學說的起步點。他們認為家庭無疑是最強的聯繫,但也同時帶來了疾病、神經病、以及心理傷痛,心理治療之道就是從家庭當中解放、治療。你與他們唯一的分別就是療傷的方法而已。你認為把人與父母隔開,能夠達到治療的目的嗎?還是我們只是拒絕確認與家庭的深層聯繫而已?
答:我們很明顯和家庭有聯繫,而且與家庭的命運相連,我同意你所說,這種聯繫帶來很多痛苦,但我有不同的結論。
很多心理治療學派認為,一個人要健康的話,要與家庭分開,或者反抗家庭,或者與家庭開戰;甚至有些治療師提供模擬殺害父母、對父母咆哮發怒、毆打父母的聯繫,這真是荒謬。當人做了這種事之後,唯一的後果是他們稍後會自我懲罰。
有些治療師會扮演好爸爸、好媽媽的角色,這也是荒謬的。當我們需要作出重大決定,或者作出自我犧牲時,只有真正的父母才願意這樣做。在治療時我們可以說得很容易,但真正要分擔他們的命運時,又是另一回事。
有病的家庭,並非因為成員太邪惡,只是命運之輪剛好轉到那兒,故此影響了每個相關的人。有父母開始,祖父母、曾祖父母一輩,都帶著家族的命運。這些命運會影響每個新組織的家庭。家庭的聯繫正好確認了命運是一代傳一代的。當一個家庭遭受到惡運時,會產生尋求補償的動力,並且會世世代代傳下去。
問:是集體家族意識在作崇嗎?
答:有時我認為是家族意識,它似乎有種力量,令帶整個系統需要追求平衡和補償。例如要求被排斥的成員重返家庭、要求所有成員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要求自己對個人的過失承擔後果。當我理解、接受這種力量後,就可以利用它令系統恢復秩序,避免慘劇繼續發生,或者至少減輕傷害。於是,每個人都可以輕鬆自由些,也令正面的力量有動力繼續向前推進。
當家庭重歸秩序後,個人就可以離開家庭,但仍能感受到家庭在背後的支持。個人要減輕家庭的約束,就要確認並清楚家庭的一切,而且願意分擔家庭的命運。只有這樣,個人才可以追求自己的路向,不受過去拖累。
問:這與家庭引發疾病的說法相反呀。
答:家庭中的愛同時健康與疾病的來源。家庭不會引發疾病,而是家庭深層的關係、需要平衡和補償的動力在引致疾病。當真相浮現後,同樣的愛、同樣對補償的追求,反而有著高層次的治療效果。如果單純地說家庭引發疾病的話,是貶低了家庭的價值。
問:你不認同任何發對家庭的立場?
答:不是,只不過這種指責對家庭不公平。家庭的不幸並非來自家庭本身,也不是來自生命本身。家庭就是生命,家庭會變成怎樣,生命就會變成怎樣。我們要做的,就是規劃好我們的生活,令自己發展得更好、更有方向。
問:回到治療學派的話題吧。有時我覺得你對同行的批評和刻薄,心理治療的市場現已發展得很廣泛,傳統佛洛德學派的教授方法和分析只是心理治療範疇內的一小部分而已。治療有很多方法:音樂治療、顏色治療、身體治療、人本治療、舞蹈治療、催眠治療、呼吸治療等等。說這些治療都沒有用,一竹竿打一船人,似乎很不公平呢!
答:我的本意不是這樣,我本身就在心理治療中學到不少東西。心理治療本是發展得很平穩的東西。佛洛德對人的看法和啟示至今仍然是心理學的基本,但心理學已經發展出很多不同的範疇。你不能把自己局限在一種學派內,也不能說它沒有價值,它始終是心理治療學的本源。
很多治療師專注于某個心理範疇,提出新見解,擴展了我們的知覺。一些身體治療根據的理論是:失衡和壓力儲存於肌肉之中,是可以釋放的。當事人可以藉著接觸深層的感覺,例如對家庭的愛,從而放鬆自己,獲得新的力量。不過,問題的根源還是家庭。現在當人們說起自己愛家庭時,往往換來懷疑的目光和反對的聲音。
問:你是說目前的治療趨勢是鼓勵脫離父母,以獲取自由嗎?
答:潮流似乎是這樣。但是人的內心深處根本不容許人脫離家庭,無論時間長短。個人就算抗拒父親,最後還是會跟隨父親的。穆罕默德說過,誰若是控告他人有罪,死前一定會犯上這種罪。我們抗拒父母的結果也是一樣。
很多疾病和混亂來自個人不肯承認自己與系統的深層聯繫,因此產生矛盾。作為治療師,我需要喚醒系統裡愛的正面力量。
有時個人對父母的愛會受到干擾。例如父母長期臥床在院,孩子和父母的關係就會疏遠。這涉及子女的深層痛苦,藉著抗拒父母顯現出來。這種抗拒只是憶起兒時與父母分離的情景。我要是只看表面的話,就幫不了他們。
當你知道愛可以依賴後,事情便完全不同。愛一直存在,問題是你要去尋找。要是當事人對父母有怒意,我會察看他早年的生活是否受到干擾,找回當事人的小孩意識,帶領他走向父母,於是當事人就可以回到父母身邊。
問:身體治療也有類似主題。我曾見過名治療師,他是一名演員,正在示範向外移動時受到干擾的情況:一名4歲的小孩在花園摘了朵花,不顧滿腳污泥,興沖沖準備跑進屋內送給母親,但正在清潔的母親害怕她把地板弄髒了,於是大喝『站住!不要進來。』孩子很驚愕,頓時縮起雙肩,一動不敢動。治療師示範時把身體的移動演示得很生動,令我們嘻哈大笑,也知道孩子和母親都無意傷害對方,只是專注於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作出自然反應。
治療師告訴我們,身體是會無意識地反應的,因為我們的肌肉已習慣了對錯誤作出反應。我們肩膀緊縮是為了避免痛苦加劇,但這樣也阻止了力量的流動。我們要付出代價來維持這個姿勢,但我們都不察覺。這種痛苦若經常發生,就會變成慣性的行為模式。我們的行動會變得緊張,雙肩會縮起、頭會伸出、身體扭曲。當肌肉放鬆時,原有的緊張消除了,能量又可能繼續流動。
答:你形容得很好,當向外伸展的移動被中斷時,我們會身體後移,頭伸出;相反時,則會低頭向前,雙手前伸。純粹在身體層面來說,這樣做的確可以舒緩壓力,完成移動的動作。我常常叫當事人時光倒流,回到自己小時候某個關鍵時刻,幻想自己是小孩子,正在向母親獻花。這是另一種移動方法,同時又有放鬆的效果。可見不同的方法都可以達到同一目的。
這名被不去喝罵的小孩子,會缺乏信心再去接觸母親,將來有可能以同樣態度對待其他人,不懂與人相處。如果只是訓練他多接觸別人,無法真正解決問題,必須回到較早前的干擾上,完成移動,才能助他回復正常。
問:身體治療師會說當壓力和痛苦已被記憶和釋放,就能改善與其他人包括父母的關係。
答:這是危險的。孩子在事件發生時受到攻擊,可能很憤怒,覺得自己沒有價值。當這些表層感受無法和內在的干擾聯繫上時,只有表層感覺如憤怒、失敗、痛苦等會流露。但是孩子的渴望其實是把花送給母親。若我從愛的角度出發,比起專注憤怒、痛苦等角度更易達到目的。這個差異很重要。我不理會當事人所形容的清緒,只會看見整體影像,並追尋最初的動力何在。每次都發現,這些動力就是愛,沒有其他。
問:你是說其他治療方法都走了冤枉路嗎?
答:你剛才所形容的治療方法的確可以令人移動,變得完整。我只是指出表面的危險性而已。因為治療師只看到表面的情緒,其實情緒是受到向外伸展移動的干擾。表面情緒不會帶來解決方法,只會令人沉迷於過去,找不到向外伸展移動的所在。這令我們把一些行為合理化,例如教人離開父母,而非帶著愛回到父母身邊。
問:這是關於治療的方法。其實每個治療的目的不都是希望當事人成長嗎?成長的意思不就是能夠負責任,不因命運而責怪他人,跟從個人的內心移動去處理生命?
答:這只是道德的要求,令人的心靈負擔加重。似乎需要很多力量、做很多事,但沒有足夠支援。有些治療師會告訴當事人應該做什麼。有說每個人都必須是個體,或必須是個成年人,或必須強化自我的力量。若要滿足這些要求,你會自覺渺小和不足,但這些要求在家庭裡都是自然地發展出來的。
小孩子在出世時是縮成一團的,能量也聚集在一點;隨著年紀漸長,活動空間就會變大。要是孩子能接受家庭帶來的一切,適當地珍惜,一切會進行得很自然順暢,不需刻意去做,不需掙扎才能成長,本身已經能成長。
如果我要下定決心才去做一件事,那麼,這件事並非是我想做的,否則我不需要用決心來推動自己。決心只是提醒我,之前有些東西遺忘了,有些事情還未做好,或有些東西需要回歸秩序。當決心出現時,就表示有些事需要完成。這是我會説明當事人糾正錯誤、完成所需之事,令他得到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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